当地时间8月26日，法国总统马克龙明确表态，拒绝了法国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推选的总理人选露西·卡斯特茨（Lucie Castets）。马克龙表示，尽管“新人民阵线”在新一届国民议会选举中赢得了最多席位，但仍未达到绝对多数，如果由其执政，国民议会很可能会倒台，从而威胁到法国“机制稳定性”。
自8月23日起，马克龙就在爱丽舍宫开始同各主要政党和联盟的领导人会面，商讨总理人选并组建新的政府。这距离7月7日结束的国民议会第二轮选举已逾七周。“左-中-右”三方席位均不过半的结果导致严重的行政空转，总理阿塔尔（Attal）领导的看守内阁难有作为。
巴黎奥运会的举办为各政党和联盟提供了近一个月的间歇期，也让公众敏感的政治神经得到舒缓。不过，随着提交2025年预算草案的法定期限（10月1日）的临近，迅速组建新政府已是迫在眉睫。
在6月底和7月初提前举行的立法选举使法国国民议会分裂成为意识形态对立的三股均等力量，而且两两之间难以相容，这正是此次组阁谈判的痛点。面对如此僵局，潜在的组阁方案有以下三种。
露西·卡斯特茨（Lucie Castets） 澎湃影像 资料图
左翼联盟的少数政府：几乎已无可能实现的方案
第一种是“新人民阵线”领导的少数政府。“新人民阵线”由四股力量组成，代表性政党分别是极左的法国共产党、激进左翼的不屈法国、中左的社会党和生态主义的绿党。由于议席总数领先，“新人民阵线”拥有名义上的组阁优先权。“新人民阵线”要求马克龙必须任命左翼推举的候选人露西·卡斯特茨为总理，她原本是负责巴黎市财政和采购的高级公务员。而马克龙早在7月24日就明确拒绝了这一选项。当时他以巴黎奥运会举办期间以免出现“混乱”为由，拒绝了卡斯特茨的提名。他认为，“新人民阵线”仅获得32%的席位，缺乏实现有效治理所需的议会多数，即便组建少数政府，随时可能因为复兴党和国民联盟的不信任投票而解散。
除了议席数量的限制，卡斯特茨的政策主张和个人特质也与马克龙的偏好大相径庭。一旦就任总理，她会将退休年龄降低到62岁，推翻前任政府“来之不易”的延迟退休政策。她还主张向摇摇欲坠的医疗保健和教育系统投入更多资金，并加大对超级富豪的征税比例。这些激进左翼的政策都与马克龙营造的亲商理念背道而驰。
8月初，卡斯特茨还在《巴黎竞赛》杂志公开了自己与某女子的婚姻经历，这在社交平台上引发了一波恐同浪潮，进一步加剧了总统和偏保守的国会议员的不信任感。马克龙曾表示要建立一个“必要多元、稳定执政”的联合政府，这就隐含地排除了“新人民阵线”单独执政的可能性。
法国前总理爱德华·菲利普（Edward Philip） 澎湃影像 资料图
中右翼联盟：马克龙很满意，但左翼会觉得很亏
第二种是中右翼联盟领导的多数政府。相比于其他政党，中右翼的共和党最有可能支持马克龙的立法议程和政策主张。马克龙阵营内的一些人士比如前总理爱德华·菲利普（Edward Philip）也对这种安排表示支持。在7月18日的国民议会议长选举中，共和党等右翼组织就与马克龙领导的“在一起”联盟达成协议，支持复兴党的现任议长娅埃尔·布朗－皮韦（Yaël Braun-Pivet）成功连任，以换取国会下院组织中的关键职位。
不过，“在一起”联盟与共和党加起来也只有215席，尚不能满足289席的议会多数，必须要联合左翼阵营的温和力量，即社会党和绿党，他们各自掌握62席和38席。马克龙必须争取到两党内部80%以上议员的支持，才可能组建多数联合政府。
泽维尔·贝特朗（Xavier Bertrand） 澎湃影像 资料图
一旦多党协定达成，总理人选最有可能是近日被媒体频繁提及的泽维尔·贝特朗（Xavier Bertrand）。贝特朗曾在雅克·希拉克和尼古拉·萨科齐总统任内分别担任卫生部长及劳工、就业和卫生部长。在2015年和2021年地区议会选举中，他都击败了来自极右翼国民联盟的竞争对手（包括2015年的马琳娜·勒庞），担任上法兰西大区议会主席至今。支持者认为贝特朗可以在马克龙集团和右翼党团之间架起一座沟通桥梁，甚至相信贝特朗可以凭借其在卫生部和劳工部的经历，在政策安排上捍卫“社会权利”，从而争取更多社会党人支持联合政府。
中右翼主导的联合政府满足了当下有利于马克龙集团的几乎所有条件，其代价是“新人民阵线”的内部分裂。激进左翼的不屈法国显然不会接受。8月18日，该党发表联合署名文章并表示“如果马克龙没有按照程序任命卡斯特茨出任总理，将会依据《宪法》第68条发起总统弹劾案。”这种弹劾案自然不会轻易成功，甚至难以真正启动，但是足以表明不屈法国维护左翼联盟团结的态度。
社会党和绿党同样要权衡其中的利弊。左翼联盟的胜利却迎来了一位中右翼总理，而且左翼在联合政府也没有政策主导权，倘若政府出现问题，社会党和绿党还要与马克龙总统一起承担责任。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交易。
折中方案：谁能成为各方都接受的总理是关键
马克龙总统追求大联合政府，“新人民阵线”要彰显自身在新政府的领导地位，折中方案就是第三种可能，即由中左翼领导的多数政府。为了维持联合政府的稳定，政党协商就需要在总理人选上多下功夫，既要得到左翼联盟的认可，又要在政策上尽量与马克龙集团相互协调。基于上述标准，近来备受关注的候选人包括以下两位。
贝尔纳·卡泽纳夫（Bernard Cazeneuve） 视觉中国 资料图
第一位候选人是贝尔纳·卡泽纳夫（Bernard Cazeneuve）。工作能力上，他曾在弗朗索瓦·奥朗德总统任期快结束时担任总理（2016年12月到2017年5月），具备执政经验，能够快速接手国内事务。政治身份上，他从1987年到2022年一直都是坚定的社会党人，直到2022年，因不满该党与梅朗雄领导的不屈法国推出联合选举名单而退出社会党。于是，卡泽纳夫在左翼阵营的边缘身份反而引起了马克龙的关注：他可以吸引社会党人，但又不属于“新人民阵线”。这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结果如何还要取决于左翼内部的协商，即不屈法国在多大程度上愿意让渡其在“新人民阵线”的领导权。更直白地说，这依赖于梅朗雄是一位不计前嫌的政治家。
卡里姆·布阿姆拉内（Karim Bouamrane） 澎湃影像 资料图
第二位候选人是卡里姆·布阿姆拉内（Karim Bouamrane）。这位摩洛哥裔的社会党人现任巴黎北郊的塞纳河畔圣旺市市长。他于2014年加入社会党，此前二十年，他都是法国共产党的一员。受益于奥运会在当地筹办和举行期间的良好表现，布阿姆拉内的媒体关注度持续上升。
早在4月12日，《纽约时报》就发长文介绍了布阿姆拉内的市政改造计划和个人经历。8月5日，德国的《世界报》更是刊文将布阿姆拉内称作“来自塞纳河畔的奥巴马”，含义不言而喻。8月17日，法国保守派刊物《费加罗杂志》也加入其中，以“另类左翼的面孔”形容布阿姆拉内。文中，这位社会党市长呼吁建立“联合政府”，严厉批评了自己阵营对于安全问题的抛弃，尤其是不屈法国不加区分地散布“良莠不齐”的左翼观点，只会带来国家的进一步撕裂。当然，布阿姆拉内也不忘批评极右翼的种族主义者，称他们是“在愤怒中欺骗自己的人”。
这种骑士精神为布阿姆拉内带来了不少赞誉，但是左翼阵营的非社会党人对于凭借这种方式获取总理候选人资格仍然表示怀疑。从公开的报道来看，布阿姆拉内暂时没有受邀参加在爱丽舍宫举行的政党领导人协商会议。他或许会登上更大的政治舞台，但是未必会在当下的政治周期完成一步登天的创举。
国民联盟从容不迫，志在下一次选举
相比之下，极右翼的国民联盟显得从容不迫。该党坚决反对“新人民阵线”提名的任何总理候选人，同时也不看好马克龙集团极力倡导的联合政府。马琳娜·勒庞表示，她确信法国人将不得不在一年后再次投票，因为国会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存在。
可见，国民联盟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潜在的下一次选举，甚至是2027年的大选。到了2027年，马克龙受限于宪法规定不能继续参选，勒庞必将成为总选大位最有力的竞争者。至于国民议会，技术官僚主导的左翼、前总理阿塔尔领衔的复兴党，巴尔代拉领导的国民联盟又将呈现怎样的“三国演义”，让我们拭目以待。
（马天航，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讲师、南京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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